书法书写的结构,有内外之别,外在的即更多的是分布摆放,是位置。而内在结构则是体现在笔法功能的上,笔法即字的内在结构外显出来的技术方法。书法之用具是用毛笔,毛笔的妙处就在于可以表达内在结构。即如蔡邕所说“唯笔软则奇怪生焉”,而硬笔则很难表达内在结构,故而学习硬笔书法,大多是在摆布位置上下功夫,而也有一些精通毛笔书法的人,调节手指关节的韧性,硬笔也能写出毛笔的部分笔法效果,那样需要细腻的感知调节,是个中高手。故而,古人在表达结构的时候,则有内外之别的表述,也有驾驭和观看等不同角度的考量。如唐代卢携有关于书法的临池诀: 第一用纸笔。 第二认势。 第三裹束。 第四真如立,行如行。 第五草如走。 第六上稀。 第七中匀。
第一是用纸笔,说的不是器具,而是对器具的驾驭能力。这里涉及到执笔方法和用笔方法。第二是认势,即能通过感知体察笔画趋势,是眼睛的功夫。前两个可谓是基本功,即手的控制能力,和眼的判断能力。
第三个就是关键了,裹束是如穿衣服一般紧紧贴紧的感觉,由此可知,这里说的一定是内在结构的问题。所谓裹束,即笔的一种“字内调整”,调笔锋是书法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,一种是“字外调整”,即一笔笔势过后,下一笔之前在砚台上调整,还有一种是字内的调锋,就是笔并不离开纸,是在旋转裹拧中体现力度变化。
如同折笔便是一种字内调锋,笔毫有拧裹的核心聚集的力量,这个时候如果控制不好,便容易失去平衡,变成墨猪,而如果控制得当,便产生一种筋的感觉。折笔如同大小臂,而转换时候的裹束即是体现筋的部分。如颜真卿楷书,就非常擅长用裹束的技巧,故而后人称之为“颜筋”。
真如立,行如行,草如走,即是观字体不同而产生的势。楷书如人站立之姿,是端正的;行书则如人走路,在古文中,“行”是现在所说的“走”,而古文中的“走”,则是小跑之意。如“下笔走龙蛇”一定是一种动势很强的状态。故而草书的外在表象即是如此。
至于后面所说的“上稀、中匀称、下密”则是外在结构结体的要求。一般来说一个字的下端具有总结性,一般都是密集的,而中间较为匀称,上端可以疏朗一些。这个也如同武术的要求,上身要疏朗自然,中间要中正安舒,下盘要步履稳健且轻盈,步法紧凑密集是关键。故而过去说“教人不教步”。
可见,书法理论其实并不是单单在讲书法,而是由内而外的描述一种对“意”的感受。不论书法、拳法、剑术,其实都是那个意的出口演化。从学习角度来说,一个文化体系下的不同门类,则是认知整个系统的不同入口。
学习不同中国文化艺术门类,其目标应该是对系统的“道”整体认知,而不是仅仅停留在“术”的层面,这也是古人的一种思维方式。与现代人的直接对应甚有不同。故而书法是一种认知中国文化思维和审美特点的实践模式,这才是书法学习的和教学的意义所在。
从书法的体验实践中可以了解,古人观察自然生活,进而将艺术和学习生活化的特点。如 姜尧章云: 点者,字之眉目,全藉顾盼精神,有向有背,随字异形。横直画者,字之骨体,欲其坚正匀净,有起有止,所贵长短合宜,结束坚实者。
这就是讲汉字书法的点画解释为人体的机能,因为人体是生命体,是内在有一种联通性的,这也是活人身体和死人尸体的区别,如何有活力,才是关键。如果是按图索骥墨守成规,很容易写的字虽然摆布合理,却如同尸体一般毫无生机。
故而,点若眉目,并非是仅仅象形,而是内在要有“顾盼”的精神,这一顾盼的功能,才是古人要表达的,笔下有顾盼的呼应,才是真正取意。故而象形的目的从来都是取意,而绝不是象形本身。而且字也不是像算盘上的算珠一样整齐排列,而是随字的书写而不断产生不同形态,这就有行草书的意味了。
所以,书法表达的是一种动态,汉字表达的是静态文字符号。故而二者一个表示过程,一个彰显结果,是有所区分的。学书法不是在写汉字,目的是过程中的动态获取,而不是结果的粗浅描摹。